9岁目睹父亲被害,少年踏上20年的追凶之旅
. i& u5 p1 }$ w- O. j: O3 e/ S三天两夜后,2017年8月30日的下午,晴朗、微风、气温逼近36度,向明钱靠在树下,通过望远镜,看见一个男人出来收鸟笼。他头发短了,胖了,也老了一点,但他长着向明钱永远忘不了的脸。
撰文丨吴呈杰 编辑丨糖槭 出品丨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
失去父亲的夜晚
17岁那年,向明钱独自前往昆明,寻找张某奇。在他9岁时,他的父亲向文志命丧张某奇刀下,张某奇潜逃。向明钱听说,张某奇在昆明火车站开摩的,他绕着火车站乱转,但遍寻未得。7天后,他花光了身上全部的钱。那天晚上,向明钱坐在路边的花坛里。旁边是一座立交桥,桥下住着流浪汉。他不知道自己和他们有没有区别。坐了一会,他睡着了。醒来后,蚊子隔着裤管叮了他满腿的包。
离家时,向明钱没和母亲郑明秀说他去干嘛。和母亲说了有什么用呢?“她就是一个背着篮子在街边卖水果的人”。没找到张某奇,向明钱卖掉了自己那部诺基亚——那还是2007年,他托人给郑明秀打了电话,说他到公司上班了,三千五一个月。
他的确是去上班了,不过是到昆明城中村的工地上,给人提水泥。他一手拎一桶,走得摇摇晃晃,没几天,掌心磨出一排水泡。一个多月后,向明钱到公用电话的窗口,给郑明秀打过去:妈,我想回家了。
向明钱站在老屋前 吴呈杰 郑明秀想,丈夫向文志去世那天,家就不在了。在云南省镇雄县场坝镇,她曾是受邻里歆羡的女人。向文志摆个水果摊,也在粮管所组织收缴公粮。他不识字,但将账目记得清清楚楚,每月底在粮管所的提成总是最多。儿子向明钱会将家里富余的水果装进书包,去学校分给同学们。婚后他们买了彩电,建起新房,又在生下两男一女后,盖起二层楼,在前后的茅草屋间显得气派。
——直到2000年8月27日。向明钱说很多事他不记得了,却会在之后的20年里不停重返那天中午。张家和向家的摊位相邻,是会做好菜端到彼此家里的朋友。那天,9岁的向明钱在张家门口的水沟里玩,比向明钱小三四岁的张军把水溅到他身上,两个小孩推搡了起来。随后,张军奶奶和向明钱姐姐发生争执。向明钱记得,姐姐被打得满身淤青,她刚满月的孩子掉到了地上。
姐夫先去了张家。父亲向文志刚吃了两口晚饭,姐姐就赶来报信,向文志披上外套,带上手电出了门。母亲和向明钱也跟了过去。张家七口都在家,向文志进屋,姐夫、母亲和向明钱站在门口。两家吵了起来,电灯线被打断了。屋内一片漆黑,传来打斗声,张军父亲张某明窜出,砍了姐夫三刀。
屋内又是一声惨叫。张家门终于打开,向明钱说,他看到向文志倒在地上,想爬起来,又被张家人拉了回去。他扔了一块砖头进去,里头甩出来一把凳子,正中母亲的太阳穴。这时,张军幺叔张某奇提一把刀冲了出来。
在张某奇的供述中,他回忆当时的情形:“我摸着向文志右边裤包里的一把刀子,我就用刀杀了向文志肚子三下。”
姐夫将向文志背去卫生院,刚到,医生说,抢救没必要了。好饿、好冷,向文志说。等到向明钱外婆从山上赶来,向文志就断了气。
去派出所报案的路上,一根十公分长的钉子扎进了向明钱的脚掌。他顾不上疼,直接拔出了钉子。郑明秀被打得眼前朦胧,到了派出所,才看到向明钱的解放鞋淌出了血。这一路,他没有哭。
从派出所回来,法医正在尸检。向明钱目睹向文志的胸口被剖开。他想这是我爸爸,我不应该害怕,但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。
“我自己的心都谈不了”
光是棺材就花了8000多,又请先生来做了法事,家里最后一点存款被榨尽。张家只托派出所转交了1500元安埋费。没钱买地,也没钱刻碑,向文志被葬在他哥哥家的玉米地,堆起一片乱石。每次去扫墓,郑明秀都有很多话要说,想了想又止住,“说什么也没用啊,一个坟堆堆,他也听不懂”。
向明钱站在父亲坟前 吴呈杰 郑明秀听见镇上人说,都是她的错,连她以前最好的朋友也这么说。她骂回去说,他死了,不关我的事,只要我是活的。其实看到丈夫被害的瞬间,她想过我死了多好。但她很快想到,孩子都太小了,她走了谁来照顾呢?在接下来的20年,她不允许自己冒出这个念头,连想一想都意味着一种罪过。
那晚过后,张某奇就消失了。郑明秀请城里的亲戚找来一位律师。律师来了,环视她家一圈,说,你们家什么都没有,这种是终生追不到的。律师没要钱,给她做了一份材料。每个月,郑明秀走去县公安局和检察院递材料,向明钱和大他3岁的哥哥被丢在家里。有次她折腾到凌晨3点半才到家,看到在街口的树下,两兄弟抱着睡着了。
2002年的一个冬日,郑明秀领着3个孩子,走了30公里山路,天快暗下来的时候,走到镇雄县城。家具、电器、向文志那块老上海表……统统都留在了老屋。他们像逃离一团噩梦一样逃离家乡。
在旅社挨过一夜后,他们租下了一个小房间,一年两千块。摆两张床,女儿回娘家就和郑明秀睡,两兄弟挤另一张。上厕所得去公厕。支起一个小火盆,蒸点玉米面、白菜煮土豆就算是一顿。
郑明秀的太阳穴落下了病,疼起来像有根针在那里戳戳戳。她没上医院,自己吃起了一种止痛药,几瓶几瓶地买,然后越吃越多。她在床上躺了半年,只能是“熬着”。有时不会做饭的王建祥来照顾起居,将一大片菜叶直接丢进锅里煮。
向文志去世后,向明钱该开学念二年级。据他说,小学一年级,他科科都在90分以上。但他家交不起30多块的报名费,原想不读了,被班主任劝了下来。只是自从复学,他就经常逃课去山上玩。有次放学途中,他和一个大孩子打架,人家告上门来,郑明秀用火钳将向明钱的手指打出了血——以前,向明钱性格温顺,也从没被母亲打过。读了一年,向明钱仍旧辍了学。
“没有想跟儿子谈谈心,了解一下为什么?”我们问。
“我自己的心都谈不了。”郑明秀说。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,也不知道儿子为什么越来越“讨嫌”了,他随同生活一同脱离了她的掌控。
母亲下不来床,向明钱终日在外闲逛,认识了一群社会上的朋友。世纪初的镇雄荒蛮,从楼上探头往下,常能看到几十个人提着刀打群架。向明钱和朋友租碟看古惑仔,把六部挨个看了遍。他模仿他们抽烟,想抽就花两角钱买上一支。
以前向明钱想当兵,觉得他们打枪的样子帅极了。但当兵仍然有可能受气,而当古惑仔里的陈浩南被流氓欺负,他“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一切”。他想成为像陈浩南一样的人。
社会是向明钱的大学。出学校时,他学会了拼音,但不识几个字。走在路上,朋友念出招牌上的字,他默默记住。在网吧,他敲下拼音,再调动起在街上“东游西游”的记忆,在一排字中挑选字形看着像的那个。
游荡了两年,郑明秀身体好转,十三四岁的向明钱跟着她去工地挖孔桩。他下到30米深的洞里,将土一铲铲挖进桶里,郑明秀就在上面拉绳索,把桶提上来。
郑明秀也找过男人帮衬家里,但给这个家庭带来的痛苦比帮扶更多。回忆这段经历,她没有更多话要讲,“谁也不会帮你当个顶梁柱,万般都是要靠你自己顶起来。”这是她能给出的经验。
她很少在儿子面前提到向文志,但她常常会梦到他。梦里他穿着他最爱的四开中山装,在老屋前的空地上干活。梦里他始终年轻。
寻找张某奇
郑明秀照例跑公安局,照例跑检察院,照例无功而返。她一直以为向明钱不知道这些。但其实有次去派出所办身份证,向明钱见到郑明秀如何被三言两语打发走。母子俩逐渐意识到,“跑去跑来,跑不跑一个样,没意思”。他俩都断了走这条路破案的念头。
母亲要养家,姐姐要养家,哥哥13岁就已离家去打工。姐姐和姐夫王建祥在外打工的时候,孩子们独自在家,大的领着小的去上学,一天几块的生活费托人定期送过去。王建祥说:“你出去弄这些(案子),就没有生活给小的吃。”
也有家底还可以的亲戚。郑明秀领向明钱去找家族里的长辈,他们面露无奈,我们家谁谁谁和他们家也是熟悉的,这不得罪人嘛。他们都小看我们家没钱,向明钱想。
他听到有亲戚和郑明秀说,张某奇躲在厦门,只要给他一千块,就带她去找。郑明秀动心了,唯一的问题是,她拿不出这一千块。
“我又要找饭给他们吃,又要操心,我已经操不起了。”郑明秀承认一度放弃过追凶。她隐隐地将希望寄托在向明钱身上,“等他长大了再说。”
于是有天,当十岁出头的向明钱向郑明秀宣布“长大了我要为爸爸报仇”时,她有些讶异,同时感到欣慰。如果这在当时只是一种未经过深入考虑的表达,仅仅两三年后,向明钱就已开始付诸行动。每回见到老乡,向明钱都会留下一句,只要知道张某奇在哪里,条件由你开。
张某奇消失了,张家其他人却都好好地住在镇上。他们开起了烟花店,连着过去四个店面。向明钱从郑明秀那听说,张家的平房,盖上一层,又盖上一层。“因为看到他们那样,我就被激发我找到他的欲望。只有找到他,这些人到时才笑不出来。”
更重要的是,凶案他几乎亲眼见证,“它在我的脑海里,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被磨灭的。”
事发地近况 吴呈杰 消失一年多后,张某奇曾往家里寄来一封信,被向明钱的一位亲戚拦截了下来。信里夹着一张他办身份证所用的黑白照,照片被转交给郑明秀。青春期的漫长时光里,向明钱经常死死盯着这张脸,将张某奇的容貌印于脑海。
他到处打听张某奇的行踪,起初几年都没消息,直到17岁,他背着郑明秀去昆明寻找张某奇。他曾经差一点以为自己要成功了——在一条小巷,一个骑摩托的男人远远站着,背对着向明钱,男人回头瞥了一眼,走进了门内。向明钱没看清脸,但觉得可疑。
他等了十几分钟,男人走了出来——不是张某奇。
儿子消失了。昆明的街头,向明钱在找张某奇,郑明秀在找向明钱。她找了半个月没找到。回镇雄的路上,她不慎摔进一片开阔的湖面,她不会游泳,在水里扑腾。据郑明秀说,是有一条小狗游过来,把她背了出来。这个似真似假的故事在之后被郑明秀反复诉说,成为老天爷要求她活下去、和张家斗到底的某种旨意。
6年后,向明钱又从一位同镇的线人那听来,张某奇在福建晋江市打工。这次是线人“见过”他,比起“听说”更多了几分可信度。不过,要想带着寻人,线人开口两万块。向明钱身上没有,他问了郑明秀,也问了哥哥向明强,都没有钱。
他想既然都知道了在哪个市,大不了我一个个找过来。他到晋江的一家鞋厂打工,给鞋底描漆。每月发工资那天都会休息,他叫上朋友开车,到周边各个厂转悠。
宿舍楼一共七八层,却只有四楼住着人。晚上整栋楼都黑透,他睡在钢管床的下铺,草席硌得他骨头疼。冷空调整夜吹着,客厅里供着菩萨。7个月后,他待不下去了,又一次两手空空地回到镇雄。
“大家都伤心”
9月20日,我和向明钱乘坐拼车,从昆明回到镇雄。我们穿过一座又一座山,隧道里,司机的烟头和尾灯的红光汇成一片。云层越来越低,山体裸露,像嶙峋的骨骼。向明钱和司机第一次见,很快聊了起来。司机侃侃而谈窗外的山川地貌,向明钱就侧着头倾听,偶尔礼貌地附和。他爱穿衬衣,待人得体,很容易令人感到亲近。
这场旅程达6个小时,而在高速还未修好的时候,向明钱坐客车去趟昆明,今天走,明天中午才到。过去十几年,他的人生像这样被切割成一个个在路上的日夜。搬去镇雄县城没两年,他们一家又到昆明短暂停留,然后开始在云南各地迁徙。他们给桥梁挖孔桩,住在工地的帐篷里,这一座桥挖完,就去下一座。一年里,他至少会搬三次家。
搬家只带两个装衣服的大包,郑明秀背一个,小时候的向明钱背不动,就在地上拖。最远到了文山州,靠近中国和越南的边境。其中一个临时居所在大那丫村,这个古怪的名字让向明钱记了很久。
向明钱和母亲郑明秀 吴呈杰 郑明秀如今暂居在大儿子向明强的家中。我们和郑明秀交谈时,向明强搬来一张小板凳,头发蓬乱,坐在一边沉默。向文志去世后,他和向明钱一同辍学。他背着郑明秀,偷偷到工地给人背沙,天蒙蒙亮出门,晚上回家,5块钱一天。从此他在各个工地之间辗转,不识字,也不会发微信。他很早结婚,要抚育三个孩子。
向明强从来没提到父亲。向明钱不明白,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小时候,兄弟俩有两个房间,可只要天冷,他就会钻进哥哥的房间,和他抱着一块睡。或许也是2000年,在向明钱印象里,那之后哥哥很少笑。他构筑起了一个封闭的内心世界。
这个世界只有一次敞开过。有次吃饭,向明钱讲起案子的进展,他发觉哥哥停下筷子,用热盼的眼神盯着他。
每年过年,郑明秀都通知孩子们回家。回来了,他们围坐一桌,郑明秀和向明强都沉默。向明钱会刻意找些话题,但很少得到回应。桌子总像是缺了一角。
后来向明钱就不回去了,年夜饭那天,他会买一桶方便面,最爱的老坛酸菜口味,配上一块钱一包的脆骨和一瓶可乐。朋友圈里,他们都有一大家子,都吃着一大桌菜。窗外响起爆竹声,他想起小时候过年,父亲给他买那种“小火炮”,擦一下、扔出去,他和小伙伴兴奋地尖叫。玩好了一盒,他总会缠着父亲买下一盒。
向明钱印象里,父母只吵过一次架。为了什么事已记不清了,小时候的他觉得声音挺大,有些害怕,没想到吵到一半,父亲披上衣服就出去了。等他回来,两人又像没事人似的。有关父亲的回忆都蒙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滤镜。
他甚至怀念起被父亲惩罚的日子来——向文志给孩子们立下规矩,晚上9点前必须回家,一旦超时,就要在门口罚跪几个小时——惩罚是秩序的一部分,证明这个家庭仍将充满希望地运转下去。
这时候,向明钱会后悔那天为什么要去玩水。但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,他很快又怨恨起张家来,他认定是张家让事情走向失控。他说不出来这令他的心情更轻松还是更沉重。他灌上几瓶啤酒,戴上耳机,把音乐开到最大。爆竹声听不见了。
向明钱和朋友们去KTV,必点曲目是筷子兄弟的《父亲》。唱“多想和从前一样 牵你温暖手掌”,他想起来小时候去拜访二姨家,父亲抱着他,另一只手拎着录音机放《映山红》。父亲的手臂真厚实啊。“时光时光慢些吧 不要再让你变老了”,唱到这句,他想的是,时光慢些吧,不要带走你生命。唱着唱着,和父亲有关的记忆又逐渐模糊了。
唱到“一生要强的爸爸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”,他把“爸爸”唱成了“妈妈”。
17年和10分钟
2017年8月,向明钱从线人那里听来,张某奇在福建南安市的恒兴餐具厂。这次线人语气确凿。向明钱说,你跟我去翻案,再跟我去抓人,我就给你6万块。线人考虑了两天,同意了。
郑明秀决定跟着一起去。出发那天一大早,她抱了厚厚一摞烧纸,到县里的菩萨庙,烧起了一人高的高香。她信佛,每逢上香日,必定去庙里许抓住张某奇的愿。这天对着菩萨,她的愿望说得更具体了些:最早七天,最晚十天,要把张某奇抓获。
向明钱、郑明秀和一位朋友坐上前往南安的大巴,到了贵州毕节又转车。大巴不能开夜路,天黑后,他们停在一个服务区,找个角落蹲到五六点,再发车。这是郑明秀第一次出云南,从高原一路往下,气温越来越高,她的脑袋有点发昏,但只要想到马上能抓到张某奇,她的心情也就畅快起来。
向明钱问侄女借了3500块,给线人买了机票。四人汇合,向明钱、线人和那位朋友到恒兴餐具厂,在山包上用望远镜侦察——这是他在夜市花370多块买的——长时间盯着、放下望远镜的时候,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。他还特地买了一个以高像素著称的拍照手机。把手机架在前面录视频。白天若没见着,晚上回去继续看视频。
为防被张某奇认出来,郑明秀留在了宾馆。她心里焦急,就不停给向明钱打电话。向明钱只说,有消息了,你等着。她待不住,走出宾馆,沿着街走,想看看能不能遇到张某奇。她记得天气很热,两旁的建筑和云南完全不一样。走了一公里多,要望不见宾馆了,她才不甘心地挪回来。
“前方部队”在山包坐了两个白天后,始终没见张某奇出入。他们决定另找目标。首先把大厂都排除——哪有逃犯这么招摇?又听说这边上有个青山村,四面环山,开了三家小餐具厂。巧的是,其中一家也叫恒兴餐具厂。
之前,向明钱打听到,张某奇喜欢到附近山上捉画眉鸟。到了青山村的恒兴餐具厂,他见门口栽着好几棵桂圆树,就去摘桂圆吃。正吃着,忽然看到其中一棵树上,挂着一个画眉鸟的笼子。
在厂对面的山包上,他、线人和朋友蹲守了下来。三人轮流值班,一人举着望远镜观察,一人休息,一人采购干粮。
三天两夜后,2017年8月30日的下午,晴朗、微风、气温逼近36度,向明钱靠在树下,通过望远镜,看见一个男人出来收鸟笼。他头发短了,胖了,也老了一点,但他长着向明钱永远忘不了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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