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2006年,国家文物局在山西省朔州市召开了“应县木塔抬升修缮方案专家评审会”,认为《应县木塔抗震加固方案》和《应县木塔保护工程抬升修缮方案》作为工程实施方案还不够成熟,不具备实施条件。加上现有工作成果对木塔现状、特别是安全状况的分析、研究尚不到位,缺少特别有说服力的科学论断,采取何种修缮方式,尚有待进一步研究。因此,两个方案暂缓进行。 2007年,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接手了前期成果,成为木塔保护工程的技术牵头单位。针对木塔持续发展的病情,2014年底,应县木塔严重倾斜部位及严重残损构件加固工程启动,后因效果不明确被国家文物局叫停。 1992年至2001年,时任应县佛宫寺文物保管所所长杜福,为迎木塔大修,专门到大兴安岭购买木材。因为对方要求先汇款再运送,上级领导怕不保险,没有买成。后来买回的木材,就存放在佛宫寺院内。 为保证木塔消防安全,随着木塔修缮迟迟未落地,这些木材被他的继任者秦亮泰移到了当地木材厂。当所长的7年里,秦亮泰正好赶上木塔维修保护最受关注的时候。 用手机展示柱子的倾斜状况。本报记者徐伟摄 “我觉得主要是形不成统一意见。没有哪一个绝对权威或专家拍板说,咱就按这个方案修。”秦亮泰说,应该行动起来了,木塔的扭曲变形能矫正最好,不能矫正起码应该把它保护起来,不要再让它扭了。 “如果一直这样不动工的话,它会不会变形加剧?加剧的后果是什么?”秦亮泰很担心。 “难以承受之重”的修缮体制 这座历经千年风雨的高层木塔,属于稀世珍宝、全国孤例。然而,目前它的保护研究力量却比较薄弱。 根据文物保护法相关规定,地方各级人民政府负责本行政区域内的文物保护工作。然而,木塔所在的应县是农业县,2019年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不到1.8亿元,在木塔周边环境整治、违章建筑拆除等工作上压力较大。 地方财力也制约着木塔研究“第二战场”的开辟及其附属文物的保护。应县一位负责人介绍,一方面,由于木塔修缮方案迟迟拍不了板,有专家提议在木塔附近8公里处的龙首山开辟“第二战场”,成立中国木结构建筑保护研究中心,建一个1:1比例的实验性木塔,为将来木塔维修积累经验、培养人才;另一方面,应县还计划在龙首山建中国木结构古建筑博物馆,将来既可存放展示木塔替换下来的残损构件,又能为木塔的百余件珍贵辽代文物提供一个安全的收藏环境。但这两个想法都受到资金制约。 木塔东面拆迁中断近2年的棚户区。本报记者王学涛摄 木塔的专门保护管理机构“应县木塔保护研究所”,是应县文化和旅游局下属的股级事业单位,正式编制人员28个。这个机构原来的主要职责是“防火防盗防破坏”,如今想把研究抓起来,培养一支带不走的人才队伍。 “研究才刚刚起步,受地域、编制、级别等影响,人才不好招。”一位知情人士说。 自从成为木塔保护工程的技术牵头单位,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承担了木塔保护修缮的大部分工作,但受人力、条件、能力等因素制约,单兵作战难以形成合力。 近十余年来,他们主要开展了结构变形监测、屋面勾抿养护、木塔保护规划编制等工作,但难从根本上缓解木塔病情。近期,他们还将实施木塔精细化测绘及信息留存、变形监测、木塔匾额楹联保护、木塔建造历史研究、木塔加固方案调整优化等9个项目。 目前,该研究院投入木塔保护研究的力量也较薄弱。院长柴晓明说,给木塔“治病”需先做试验,但现在院里文物科技装备落后,非常需要加强大型试验设备、装备建设。 “现在院里专职负责木塔的只有两三人,没有明确指定总负责人,普通科研人员有时很难做协调工作。”永昕群说。 针对木塔“扭曲变形”这一主要矛盾,有专家表示,“议而不决”归根结底,还是木塔基础研究工作做得不够、对木塔认识不清。 有专家指出,文物数字化是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手段,也是实现文物信息永久保护的重要途径,但目前木塔的数字化工作还未全面开展;在巨大压力作用下,传统的修旧如旧、缝缝补补的修缮方式难以发挥作用,木塔底下三层梁类和斗类木构件需要替换,这必然会遭到不少人反对,也需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每个木构件的调查材料。 李铁英说,木塔究竟倾斜多大会倒塌,目前没有定量的判断依据。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做实验,由于花钱太多,人们一般不愿意去做。 此外,“人们对木结构古建筑结构性能的认识相对较弱,修缮过程中容易出现错误”,李铁英介绍,例如,旧柱子被压了近千年,新柱子受到重压后,能否与旧柱子一般高?新旧构件的配合使用同样需要深入做试验。 为了不留遗憾的期盼 多位受访人士表示,应县木塔是旷世绝代的古建筑艺术瑰宝。现在应抓紧时间,召集最好的“大夫”研究“病情”,防止木塔在单兵作战、隔靴搔痒的“切块”保护工作中,“病情”被耽搁。 有专家表示,应进一步加强保护和研究力量,相关部门要对木塔已有的研究成果进行系统梳理,制定木塔修缮保护需攻克的几大课题,列入国家文物局和山西省的重点工作,以开放姿态召集全国最顶尖的专业力量,倡导跨领域多学科合作,形成合力,集中破题。 李铁英认为,针对修缮的前期基础调查工作非常重要。从塔顶到塔底,每个木构件要做修缮前的“诊断”,判断它是保留、修复还是替换。根据对各类、各层木构件的判断,最终形成对木塔总体结构的评价,并提供一种修缮方式。 “调查不能找新手。必须要找既在木结构古建筑结构性能上有经验、又熟悉古建筑修缮方式的人去做,才能做出科学合理的判断。”李铁英说。 在具体实施上,李铁英建议国家文物局采取项目委派制,把对木塔修缮有用的项目明确具体,委派给专人负责。例如,有专家负责搞模型试验,得出应县木塔再变形多少会有倒塌风险;有专家负责做木塔所有木构件的调查;还有人负责组织评审审查,力求工作有效合理。“找的专家非常重要,必须客观评价谁能做好这事,资金安排也得有个合理方式,不能让真正干活的人吃亏。”他说。 柴晓明建议开辟木塔研究“第二战场”,以建“实验塔”为契机,集中全国相关专业最好的团队进行集体攻关。在研究基础上,尽早科学开展修缮工作,阻挡木塔持续倾斜。 多位受访专家持类似想法。李铁英说:“这个工作非常有用,在建设的过程中很多东西就明白了。直接修木塔,有人还是怕担风险。等有了经验,可以反过来再修木塔。” 应县木塔局部。本报记者徐伟摄 一位常年在山西做文物抢救性记录、调查的学者强调,每次修缮都是对木塔历史信息的一次干扰,建议在修缮还未开展前,尽快扎实做好木塔的数字化保护工作,为木塔留存数字化档案,同时也要为木塔内众多佛教遗存做详细的考古调查。 针对木塔周围给排水、违章建筑拆除、木塔博物馆建设等相关工作,应县希望能得到上级政府更多资金支持,消除周边环境带来的安全隐患。当地还希望,国家、省市在地震监测预警、防灾指导等方面给予支持。 “当有相关领域最顶尖的学者、工程师,围绕木塔长期研究攻关,把关键问题搞得清清楚楚时,才会有修缮方案出来。”这是一位文物保护领域学者的期盼。 》》评论 木塔修缮为何“议而不决”? 本报记者刘翔霄 从有关方面决定启动应县木塔修缮大计算起,已经过去29年。然而时至今日,修缮方案始终没有落地,更别说启动一个实实在在的维修大计。木塔修缮“议而不决”,催人反思之处颇多。 一是重视不够。应县木塔属于世界级建筑瑰宝,本应作为文物保护的重中之重。但它的“直接落地保护人”,仅是县文旅局下设的一个股级单位——应县木塔保护研究所,其本身协调能力不足、专业经验有限,对木塔的保护仅维持在“防火防盗防破坏”。而纵览同处一省的其他“重量级”国保单位,以元代壁画著称的永乐宫归所在市管理,唐代建筑佛光寺和南禅寺归省级保护研究院管理,境遇大不相同。文物价值得不到应有的重视,专业文保力量和能力的短板,势必影响到木塔的保护修缮。 二是基础研究不够导致修缮能力不足。木塔的修缮方案和保护工作,具有很强的专业性。然而,由于基础研究不充分、决策权威性不够,“各路派别”多年来争议不休。近年来,木塔的保护修缮研究终于盼来一家“国字头”机构,然而专职负责木塔的也不过两三人。重中之重的基础研究做得不够,对木塔认识不清,核心问题久而未决,修缮大计的落地自然无从谈起。 三是修缮体制长期处于“割裂化”状态,难以形成合力。一个巨大的文物修缮工程,不是一个地方更不是一个部门能凭一己之力完成的。它涉及古建、土木、文物保护等各个方面和专业领域,需要多部门、多环节合力而为。在应县木塔的修缮问题上,仅靠一个地区、一个县、一个文物部门去协调推进,显然力不从心。方案落地由谁来“挂帅”统筹,用什么样的机制方法保证大家“不掉链子”,政府、主管部门和研究机构如何各负其责,在这些问题上下的功夫不足,修缮只能是事倍功半。
2 H5 s* ~( b- ]7 c: R1 S$ K1 N四是苦战攻关不够。啃下木塔修缮这块“硬骨头”,没有攻坚克难的决心和毅力不行,离开科学求真的精神更是走不动、立不住。就好比给木塔“开方子”,不能不知道这剂“药”下去会产生什么效果。事实上,木塔修缮中的一些难点和关键点,长时间停留在讨论和争议阶段,一些具有试验性和实质性的推动,却明显进展不足,造成方案实施中途又被叫停。“苦战不过关”,修缮必迟迟无果。 在木塔修缮的问题上,既要讲科学态度,更要有务实精神。对待这样一个全世界“独一份”的民族珍宝,小心翼翼没有错,但绝不能束手无策、观望等待。与其空谈方案,不如俯下身子,真真正正去做研究和实验,把功夫下在“刀刃上”,力求尽快祛除木塔之“疾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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