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游手记之十一：欢迎中国来的王县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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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总最近有个「高级贵宾团」，组团方指名道姓地让老唐接待，说是当地一位领导上次来访加拿大，对老唐很满意，极力推荐。老唐受宠若惊，苦思冥想，也想不起上次是哪个团。老唐不敢多问，问了达总也不会说。达总一贯恪守职业道德，为客人保密，最多提前一天才会把有关资料电邮过来，常常搞得老唐措手不及。 老唐记得曾经接待过一个贵宾团，达总特意嘱咐老唐要注意着装，别总是破衣烂衫的，里里外外要显示出跨国公司僱员的专业素养，时常训示老唐多学学人家麦导，从来都是西装革履，大边黑框变色镜，谈吐高雅，仪表不凡，大有《上海滩》里周润发的范儿。反观老唐，怎么穿戴都像陈永贵，再加一口山东话，整个形象举止实在让人不敢恭维。好在老唐工作态度十分认真，以勤补拙，尽心服务，虽然土气，却也纯朴率真，有些客人还挺喜欢这样的导游。老唐觉得达总有点变态，处处摆谱装B，惯以大上海「老克拉」自居，故作一副运筹帷幄，气定神闲的样子，看谁都像乡下人，土老冒。其实往上数两代，大家还不都是种地的。那天老唐特意穿上老婆如蓝给买的新衣服，连鞋也是新的，浑身上下感到不自在。等到机场见到客人，老唐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位是中国宇航员，在外太空转悠过的。团员都是部队的将校军官，领队首长官拜陆军中将，山东老乡，十分低调随和，绝无官架，大家相处得十分融洽。达总在客人到达之前守口如瓶，后来领事馆还来追问此事，觉得人家来了，起码应该请顿饭，没招待招待实在是失职。对老唐这种接待公务团为主的导游来说，无论是党和国家领导人，还是村委会副主任，自己都一样热情待客，周到服务，并不因对方官阶高低，来头大小而改变自己的服务态度，这也是达总再三强调的。


这次老唐拿到行程之后，看到团组沿途一色的五星级酒店，全是单间，团长更是套间，餐标也远高于普通团组。要求各站导游每天准备水果，事先放到客人房间里，飞机每到一处，必须安排两个「当地女青年」献花。看来达总所言不虚，这的确是「高级贵宾团」。好在此番达总开恩，透露了丁点消息。仗着自己当年在硅谷开发过搜索器软件，老唐很快从网上查到了领导，连照片都人肉出来了，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。买水果，鲜花之类很简单，难的是去哪里找当地女青年来献花。如蓝知道以后，毛遂自荐，要老将出马。告诉老唐说七七年春天，圭亚那总统访问青岛时，自己就在献花队伍中。还说西哈努克七二年夏到青岛时，她年龄小了些，要是亲王晚几年去，说不定献花的就是她了。老唐张着嘴巴，盯着老婆看了好几秒，暗忖见过自我感觉好的，没见过自我感觉这么好的。这哪是女青年！勉强女中年，几乎女老年了。若是三十年前，青春年少的时候还差不多，可岁月不饶人呀，这都什么形象了，还以为自己是刘晓庆，装嫩卖萌的！心中不禁暗自吟道「犹忆当年小蛮腰，再回首，一身五花膘」。转眼瞥见钢琴前的闺女唐小丫，不觉计上心来。小丫加拿大土生土长，即便不是「当地女青年」，也算「当地女少年」。让闺女去献花，经经场面，算是社会实践，也可以让她见识见识汉官威仪。

& Q' I. q1 J$ l+ _周总理曾说过「外交无小事」，导游这活最忌自作主张，要做到早请示晚汇报。马上致电达总请示，达总嗯了一声，未置可否。老唐一听这语气就明白了，赶紧说俺家闺女去献花的费用就不用给了，算是义务劳动，达总于是痛快地表示同意。那天刚好周日，女儿那个档期没有补习，游泳训练也不受影响。唐小丫对献花丝毫不感冒，想早回家睡觉。对付她老唐自有绝招，谎称达总有赏，请吃寿司，名副其实的达总请客，老唐掏钱。小丫从小爱吃寿司，一听这个立马同意。老唐心想，就她这样的，让敌人给抓了去，不用什么威逼利诱，严刑拷打，摆上几盘寿司就什么都交代了。想想人家刘胡兰，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，就生得伟大，死得光荣了。看看唐小丫这样的，实在是难堪大用，没法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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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i) z1 f% I$ f, X! a/ t9 E0 Y领导需要两人献花，唐小丫说她会找人。如蓝告诉老唐，闺女要找的肯定是夏洛特。这俩是绝对的闺蜜死党，同年同月生，从幼儿园，到小学再到中学，从排球队到游泳俱乐部都在一块儿，身高也一样，刚刚十五都一米八了。夏洛特的父母都是法裔，因为她，唐小丫小学三年在「French Immersion」（全法语教学班），四年级天才班没有法语班，两人又同上英语班。在一起时常用法文交流，让老唐这个「法盲」不知其所云。
准备鲜花让老唐颇费了些心思。花要好看，还要便宜。按照达总的一贯原则，要「少花钱，多办事」，最好是「不花钱，多办事」，能达到「多办事，还挣钱」的境界就更好了。祖上世代务农，老唐从小就喜欢种地，后院种满蔬菜。老唐恨不能把后院的绿菜花采下来，用塑料纸包一包，作为鲜花献给领导。说不定事后领导把花留在车上，还可拿回家炒菜吃，两不耽误，只是麻烦了菜花，多走了道程序。想归想，干归干，真要是给领导献菜花，达总非把老唐炒了鱿鱼不可。老唐家附近有家花店，鲜花组合搭配十分漂亮，但价格不菲，有违达总节约闹革命的原则。再次请示达总之后得知，整个多伦多地区买花最划算的地方是Costco，绝对物美价廉。去了一看，果不其然。  
航班晚上七点多从美国飞过来，俩小姑娘的游泳训练五点半结束。如蓝先带两人去吃了顿寿司大餐，换好衣服，化了淡妆就往机场开。与此同时，老唐和司机去酒店拿好房卡，放好水果，开着奔驰大客直奔机场。快到机场也了，方知飞机晚点。刚才还说一切正常的，这加航实在让人难以信赖，可已经出来了，没法再走回头路。进了航站楼，看到手捧鲜花的唐小丫和夏洛特，两人正在聊天。一听航班晚点，两人蔫了下来。老唐心想正好，趁此机会再让她俩复习复习献花致辞。主要是教夏洛特那句中文「欢迎领导来多伦多考察」。唐小丫已经教过很多次了，夏洛特讲得不错，发音比老唐还准，起码没有山东口音。原来的台词是「欢迎王县长，考察多伦多」，可夏洛特说不好「县长」两字，听上去象是「欢迎王西安脏」。老唐让两人从头到尾彩排了一遍，嘱咐她们别弄错人，领导应该是众星捧月式的人物，必定是走在最前面，最中间的那位，手里应该没有行李，可能背着手儿走路。又把从网上搜索出的领导照片给孩子们看，标准照，全身照，会议照，视察照都有。一切安排妥当，老唐才算松了口气。
飞机一晚再晚，两个孩子歪在那里直打盹儿，一会儿就酣然入睡。下午的训练两人都游了六七公里，不累才怪呢。晚上十点，显示屏上终于出现班机到达的消息。老唐赶紧把两个孩子叫醒，做好最后准备。半个小时后，王县长一行气宇轩昂地走出厚重的玻璃大门。老唐举着接机牌大步迎了上去，满脸堆笑，嘴里唸唸有词「欢迎欢迎，欢迎王县长」。两个女孩抱着鲜花，紧随老唐之后。王县长并不讲话，对老唐微微颔首，算是打了招呼。忽然眼睛一亮，说是上次来就是老唐接待的，老唐也想了起来，怪不得看照片觉得面熟。那次王县长还是领导秘书，跟在后面拎包。士别三日，刮目相看，今天再见，别人给他拎包了。两个少女疾步上前，先法文，再英文，最后中文致辞。王县长接过鲜花，油光满面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。旁边一位拿着巨大尼康相机的随从跑前跑后，辟里啪啦大拍一气，把整个献花过程记录下来。县长对老唐的安排十分满意，表示这样才像个出国考察的样子。
几天之后，当地华文报纸报导了王县长来加考察的消息，还配了几幅照片，其中就有献花的场面。但见矮胖富态，红光满面的王县长昂首挺肚笑容可掬地站在中间，为数不多的头发稀疏有致，油光可鉴，丰满的肚皮把雪白的衬衣撑得满满登登，脚下的皮鞋贼亮贼亮的。两个身材高挑，体形健美的少女分列两旁，手捧鲜花，青春可人，充满朝气，随员们呈浅弧形分列两侧，整个一幅科学发展，和谐社会的画面。